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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剧技巧】
国产悬疑类网络剧空间与叙事的关系 
作者:魏兵     时间:2024-07-08     阅读:251

悬疑类网络剧是一种特定的网络剧类型,即以破获犯罪案件为主要叙事动机,讲述案件侦破过程和刑侦推理过程的类型网络剧。在叙事层面,悬疑类网络剧符合时空艺术的基本叙事法则,空间是故事的发生场所和存在依据,时间是串联起事件的基本链条,空间与时间共同构成网络剧叙事的基本维度。同时,网络媒介的叙事特质赋予悬疑类网络剧在空间维度展现更丰富的叙事策略。

近年来,爱奇艺、腾讯和优酷等国内主要网络视频平台接连推出反响不俗的悬疑类网络剧,如《心理罪》《白夜追凶》《无证之罪》《沉默的真相》《隐秘的角落》《摩天大楼》《八角亭谜雾》《谁是凶手》等。这些作品在剧作命名、人物塑造、故事展现、情节发展和事件链接等层面,已经比较明显地呈现出对地点、场景等空间元素的偏爱。可以说,国产悬疑类网络剧探索了破案故事的空间表现力,以相当的艺术水准表现出空间与叙事的紧密关系,在空间叙事层面逐渐呈现出类型化的审美特质。基于此,本文旨在厘清国产悬疑类网络剧空间与叙事的关系,并试图从悬疑类网络剧叙事空间的基本形式、空间与叙事结构的关系、网络叙事的空间特质三个方面展开论述,以期进一步明晰悬疑类网络剧的类型化叙事特质。

基于空间形式的叙事空间及分类

所谓“空间”,是“物质存在的一种客观形式,由长度、宽度、高度表现出来,是物质存在的广延性和伸张性的表现”。①空间的基本概念明确了空间的三维物质属性。比如城市与乡村、建筑物与自然环境等具有容纳性的场景或地点,都可被视作不同的空间形式。电影理论家马塞尔·马尔丹(Marcel Gabriel)曾指出电影有两种空间形式:“一是限于再现空间,并通过移动摄影使我们去感受……或者是去构成空间,创造一个综合的整体空间。”②换言之,电影空间主要有再现的空间形式和创造的空间形式。基于此,由于悬疑类网络剧兼顾现实主义基调、艺术想象与适当虚构、人物心理的深入刻画等多重叙事目的,归纳起来设有三种叙事空间的基本形式:现实空间、拟实空间和虚幻空间。

其一,现实空间。这类空间形式是在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地理空间或特定地域。一般而言,编创者遵循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展现典型的现实场景,运用影像语言将现实场景移植到悬疑类网络剧中,成为刑侦破案故事的叙事依托地和剧中人的活动场所。

比如《无证之罪》中的东北小城,呈现出一派混乱与异质的都市图景。剧中特意表现了大雪覆盖的小街、昏暗废弃的工厂车间、乌烟瘴气的律师事务所、遗存殖民风格的建筑物、寒冷结冰的河面和拥挤不堪的半地下小饭馆等,这些作为故事发生依据和人物行动背景的场景无不显示出东北小城市在现代发展进程中的真实面貌。

一个承载着工业记忆的东北小城,面对城市转型发展、消费主义浪潮等多重考验下显隐出一块块“城市疮疤”,该剧借助一起诡异的“雪人案”的侦破过程透视隐匿在城市角落的不安因素,并思索其内在原因。

镜头里碎片的、杂乱的、失序的场景被反复叠加在一起,共同搭建起一个似曾相识的虚悬之所。尤其是大量的寒冬夜景撑起了几乎全部的剧情内容,暗示城内蠢蠢欲动的人之贪欲。黑夜中裹挟的星点红蓝灯光表现了这座小城中人与人之间紧密、陌生而诡异的联系。

在社会迷宫般的叙事空间中,无论是警员严良、护士朱慧如、法医骆闻、杀人犯李丰田还是青年律师郭羽,主要人物形象大多带有明显的边缘特质和悲情色彩。关于正义与邪恶、法理与情感的较量在这座东北小城中反复上演,从而揭示命案悲剧的深层原因是多元复杂而充满矛盾的,现实社会存在着灰色地带,并亟待解决。

与《无证之罪》相似,《飞虎之雷霆极战》《唐人街探案》等国产悬疑类网络剧表现的现实空间同样具有观照社会环境与现实生命的思索意味。

与此不同,聚焦女性生存与两性困境的《白色月光》和《不完美的她》将现实空间与人物情感相关联,搭建起叙事空间与角色心理的关联,是塑造人物的一种探索性方式。这两部剧分别将海滨城市青岛和大连设定为“她悬疑”的叙事空间,辽远的空阔海洋、清冷的城市空间与主人公张一、林绪之冷寂的情感状况之间形成巧妙的呼应结构。海滨似乎是一处可以远离尘嚣的独处之地,在这里女性角色完成破案过程、自我解困与独立成长。由此,着力展现海滨城市的现实空间,与女性形象的心理叙事形成对照关系。

其二,拟实空间。拟实空间是在国产悬疑类网络剧中出现频次较多的叙事空间。这类空间是编创者根据真实地理空间进行艺术加工的仿象性空间,往往通过化名/虚化犯罪案件的真实背景,采取“真实的虚构”的手法,建构出仿象性空间。虽然接近现实,但又与客观真实产生一定的审美距离,具有较强的艺术表现性,发挥扬善除恶的社会效果。

《心理罪》《十日游戏》《致命愿望》和《在劫难逃》等多部国产悬疑类网络剧都将高智商犯罪与侦破的故事设定在“绿藤市”,这座出现在不同网络剧中的城市空间,带有明显的艺术虚构痕迹。同时,在这座现实中并不存在的绿藤市内,有依据城市发展的现实规律而设定的各种场所。如绿藤师范大学、建筑工地、盲童学校、孤儿院、市刑警大队、公安分局、游戏公司、街道派出所、市广播电视台等,这些拟实性场所成为关键的叙事空间,为剧情发展提供与生活体验相关的想象依据。

另一种拟实空间的表现形式是带有浓厚的历史想象意味的叙事空间,如《风起洛阳》的十三朝古都洛阳等。这些拟实空间往往是以中华民族的历史史实为叙事基底,或是基于民间传说故事的奇幻想象,或是基于古代历史和传统文化的悬念设置。在风谲云诡的悬疑故事背后探求复杂案件的真相,并用影像语言雕琢富有东方古典美感的审美风范。剧中的场景既有严谨的史实论证和历史考据,又在丰富的艺术想象力和视听语言的表现下极具戏剧张力和造型美感。

可以说,表现拟实性叙事空间的目的,一方面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艺术创造性,编创者能在广阔的艺术时空中全景而深入地刻画人物,让观众恍如置身现实生活,发挥涉案故事的社会警示效果。另一方面,能避免观众在观剧过程中过多地“对号入座”,从而达到“事”为虚构、“叙”为关键的审美教育作用。

其三,虚幻空间。与拟实空间相似,虚幻空间同样是对现实存在空间的想象,但是更远离于现实,属于合情合理进行艺术想象的范畴,是更加浪漫奇幻的想象性空间。换言之,虚幻空间是三种基本叙事空间中最具有表现力和想象性的空间形态。

虚幻空间可以是剧中人的心理空间,如《心理罪》的天才少年方木与幻想中的逝去女友互诉心事的温暖场景,是展现成长型破案者形象的叙事空间。《他来了,请闭眼》的犯罪心理专家薄靳言在推理过程中会在脑海中闪现噩梦般的受虐场景,这是他内心恐惧与紧张的表现性叙事空间。

如是,难以用影像语言表述的缜密复杂的案件推理过程通过可视化的空间形式外化出来,在一定程度上也完成破案者的心理叙事和情绪叙事,成为塑造人物的有效方式。

当然,虚幻空间也可以是非现实世界的幻想型空间,其着眼点在于承担不可或缺的叙事功能,并以空间逻辑统筹故事、表现人物性格,进而实现叙事意图。

须知,无论是何种形式的叙事空间,都基于相同的实现方式。即首先通过摄影机的记录性和运动性再现存在空间,让观众产生真实的空间感,而后通过视听语言的艺术修辞,重新取舍、组合时空素材,让观众获得复合性的空间影像,从而建构新的空间形式与空间感知。进而言之,现实空间、拟实空间和虚幻空间三种基本的空间形式并不仅仅是静态的位置、地点、场景等悬疑故事发生的背景,而且具有叙事的动能。

基于叙事结构的叙事空间及分类

从叙事结构来看,由于悬疑类网络剧往往围绕发生犯罪案件、侦查求索真相和破获案件真相大等过程展开由因及果的逻辑走向。就此,悬疑类网络剧空间叙事的意义生产便遵循线性时间而设定叙事空间的叙事顺序,即从“法外空间”到“追逐空间”再到“法理空间”的整体叙事过程。

这里,需借助法国社会学家亨利·列斐伏尔对“空间”的社会性认知来理解悬疑类网络剧空间的叙事结构与意义,从而深度审视叙事与空间的关系。列斐伏尔重释“空间”的含义,他认为,包括艺术作品在内的被规划和被管理的空间都涉及“空间生产”问题,即“社会关系的生产和某些关系的再生产,空间变成再生产的场所”。③简言之,空间具有社会性和价值属性,是意义生产的场所。基于此,悬疑类网络剧空间叙事的生产秩序是在可见的现实影像层面,呈现出相应的艺术表征与文化想象。换言之,国产悬疑类网络剧通常是在线性叙事结构中完成从“法制失序—社会规训—法理平衡”的空间叙述秩序,从而明确该类网络剧空间叙事的意义生产,即法治社会的价值指向与现实意义。

首先是法外空间的呈现。所谓法外空间,可以看作命案发现场地或施凶现场。在悬疑类网络剧中,一般作为引子在故事开端出现,能够迅速地勾住观众的好奇心。一般而言,仅是短暂的影像时空展现,就会让观众产生“谁被杀害”“谁是凶手”“为什么要下如此狠手”“凶手与被害者之间是什么关系”“此处是抛尸现场还是杀人现场”等一连串儿的疑问。法外空间在整体的叙事结构中起到引发悬念的开端性作用。

例如《无证之罪》以又现“雪人杀人案”开篇。被害者的雪人造型、疑似凶手留下的“请来抓我”字条和半根香烟等现场状况,为这处昏暗、冰冷的街巷留下众多疑问和不安。

又如《隐秘的角落》里暗藏杀机的盛夏六峰山,将欢乐爬山的老少三口和看似文雅的摄影青年之间的隐秘矛盾之疑,一举推向观众面前。还有《八角亭谜雾》中的公园池塘,从池中打捞出一具高中女生尸体。晃动的镜头画面和瓢泼的雨声,八角亭边发生命案的池塘场景,营构出躁动不安的诡异环境。

再有,绿藤孤儿院、深夜的教室、空旷的天台、顶楼的建筑工地、废弃的停车场、神秘的地下室等具有危险因素的场景,常常是命案的高发地。

其中,兼具限定性与开放性的天台在悬疑类网络剧中出现频次较高,塑造天台这一特定空间成为讲述悬疑故事的叙事策略。以《心理罪》的“强奸城市”一集为例,犯罪分子选择顶楼天台作为凶杀现场,目的是满足行凶时可以鸟瞰整座绿藤市的畸形征服欲,以此塑造精神异常的犯罪分子,并探讨城市凶杀案背后个体的孤独和禁锢等社会问题。

可以发现,这些场景具有相同的空间特征:隐蔽、边缘,被遗弃、被忽视……剧中那些所谓的“法外之地”大多是被掩盖的社会角落,是未被城市之光照耀的阴暗面,也是“生活在别处”之人的生存之所。

国产悬疑类网络剧的法外空间往往是犯罪分子的藏身之处或行动之地,而凶手多为底层群体或社会边缘人。由此,特定的法外空间参与塑造罪犯形象,具有叙事意义。

比如《无证之罪》中的病态法医和火葬场工人,前者独居在空无一人的高档小区,他的施凶是痛失家人后的无奈之举,后者独行在阴暗晦气的火葬房,他的行凶是长期闭塞的变态行为。《心理罪》中嗜血作案的凶手在被废弃的医院血液科科室连环杀人,他是迫于续命的卟啉病患者。

《八角亭谜雾》中的真凶是当地的昆剧团团长,他行凶的原因正是潜藏的畸形心理从未得到正面矫正。以《八角亭谜雾》为例,作为法外空间的防空洞具有塑造团长形象的叙事功能。对于团长而言,杀害玄家小妹的防空洞并不是外人遗忘的幽闭废弃空间,而是他口中释放压抑精神和分裂人格的“天堂”。

当团长的叙事空间从防空洞转向过往曾经时,被抛弃、被嘲笑、被侮辱的成长经历难免让观众陷入沉思—他是怪胎吗?是精神错乱之病症毁灭了他,还是家庭、学校和社会的失策共同造就了一个犯罪分子?固然,犯罪分子触犯了法律的底线,游走在道德的边缘,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可是,任何一件犯罪事实都是非常复杂而严峻的社会问题。

换言之,国产悬疑类网络剧通常以浓墨重彩的影像艺术语言向观众展现处于社会边缘地带的法外之地,其深层叙事目的在于揭示人性的复杂多面和社会发展的症结,直击社会治理的难点和社会问题的痛点,进而发挥该类网络剧的道德批判、法律警醒和社会批判的艺术价值。

其次是追逐空间。所谓追逐空间,即在侦破案件和探求真相的发展过程中,承担叙事功能的具体场景,是悬疑类网络剧整剧的核心性叙事空间。由于追逐空间是以在刑侦人员与犯罪分子之间展开一波三折的较量为叙事目的,因而它是塑造主轴人物和编织审美感知的丰满空间。从形式上看,追逐空间既可以是复杂多义的某一特定空间,又可以是共同表意的多个场景。

单一性场景的追逐空间,通常是塑造人物形象或展开戏剧张力的表现性空间。比如《谁是凶手》警员夏木童年时的家庭场景。这里既是童年夏木获得老师母爱的温情空间,又是被烙印深深创痛的凶案现场。为何开篇要一反展现家庭私域的常态化表述,而代之以晃动的镜头和诡异的音乐?镜头以神秘诡谲的视角一一扫过播放的动画片、摆放的照片和老旧的陈设布局,暗示着危机的步步紧逼—小夏木将要亲眼看见老师的被害过程,他将痛失失而复得的温暖港湾。

巧妙的是,该剧以“双男主”的主要人物设定表现另一警员冷小兵,他与夏木亦师亦友。童年夏木的家对于冷小兵这一典型的基层警察来说,也是其心理变化和职业成长的叙事空间。

在这里,实施抓捕行动的青年警察冷小兵因首次出警而过度紧张,不仅未能即时解救同行的师兄,甚至与连环杀人案的神秘凶手失之交臂。因而,小夏木家是作为人民警察的夏木与冷小兵破获案件、寻找线索、抓捕凶手的拯救他人空间,同时也是二人完成自我成长和自我和解的救赎性空间。

无独有偶,《摩天大楼》和《八角亭谜雾》同样是将特定场景作为全剧的核心叙事空间。前者是以摩天大楼为核心的叙事空间,在此展开毫无征兆的凶杀案和各有说辞的审讯场面,形成具有“罗生门”叙事色彩的悬疑故事。因而,“摩天大楼”具有拷问人性善恶、生存价值和两性婚姻等社会议题的空间意义。

后者是以公园池边的八角亭为核心的叙事空间,多年来一直被世人称为“八角亭”的亭子,实际上是只有六个角的六角亭。曾经,六角亭的确有八个角,只是重建时为省工省料免了两个角。但是人们已经习惯称它为“八角亭”,于是不以为然地错误称呼至今。正如城中的命案,是偏见、刻板印象和可畏谣言,造就了一场场悲剧。因而,“八角亭”具有叙事和点题的双重意义。

相较而言,国产悬疑类网络剧常采用转换和组合多个场景的方式来完成追逐空间的叙事功能。以《沉默的真相》为例,该剧较有代表性地说明了悬疑类网络剧以空间为叙事坐标,在影像时空流转中塑造主要人物,并给观众带来震撼的视听审美感知。

故事围绕着检察官江阳的行动轨迹展开。通过他人的口述、书写和录音逐渐清晰地勾勒出这位已然离世的正义青年的完整轮廓,还原人民检察官在不同时空维度中的浩然正气与悲壮命运。

该剧使用经典的交叉蒙太奇手法组接多个场景以重构影像时空,强化紧张气氛。在讲述追溯江阳查案故事原委时,以平康县检察院和公安局为并时的叙事空间,运用分屏镜头,同时展现江阳和顾警官探求侯贵平死因的过程。多重场景再构的影像空间,无意间叠加了观众对二人的紧张情绪,造成双倍悬念,把戏剧节奏推向高潮。

与观众的双倍紧张相伴的是双倍期待,当招致剧中不同场景中相同的听觉回应(“查无实据”的台词)时,却获至双倍的失落感,观众的观影情绪被再次推至高潮。如是反复,一环扣一环,场景之间呼应叠加,强化了视觉、听觉和心理的观影感知。

该剧塑造另一核心人物侯贵平时,同样运用了多重场景转换与组合的方式。从在河道发现尸身而身染污名的无声离世,到在酒店踏入黑恶势力的万分愤怒,再到在乡村学校支教的一腔热血,这位曾经真实存在的志气青年,在倒叙组合的场景中得以重现。

在追逐空间中可以发现,国产悬疑类网络剧的叙事趣味在于既能让人看到和听到时间,又能看到与听到空间,场景成为一种可见、可感、可知的美学形式。在视听语言层面,影像画面的真实性来自观众切身体会的所见与所感,这是一种主客交织的审美体验。再次印证,空间是构成悬疑类网络剧叙事结构和叙事节奏的重要部分,能够强化悬疑故事的流动感和场景感。

再次是法理空间。所谓法理空间,即犯罪分子接受法律制裁或完成自我反省的规训性空间,或展现犯罪分子“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的忏悔之意主动交代罪案过程,或叙述着代表公平、公正与正义的司法机关实施落锤审判的社会行为。这类场景或空间的出现,往往意味着悬疑故事进入结局部分的叙事段落。因而,与法外空间与追逐空间不同,代表司法权力机制的法理空间最能够体现悬疑类网络剧叙事深层的价值指向—惩恶扬善。

法理空间主要有两种表现形式:一是如警局的审讯室、司法法庭和监狱等具有强制性司法权力的社会场景,二是剧中具有特定符号意义的限定性场景。前者是代表外部规训力量的空间,也常出现在传统涉案题材电视剧中,叙事目的是明白无误地告知观众犯罪分子咎由自取的后果,以及警示世人法律的底线不容触碰。比如《白夜追凶》和《无证之罪》中都多次出现了警局审判室等相关场景。审讯场景意味着,刑侦人员要在有限的扣押时间内完成让嫌疑人交代犯罪事实的目标人物。

这在一定意义上将审讯场景及其叙事过程转换成封闭空间的叙事,封闭性空间可以充分展现刑侦人员与犯罪嫌疑人之间斗智斗勇的过程,双方形成戏剧性的对峙力量,显现出悬疑类网络剧空间叙事所具备的戏剧张力。

从近些年国产悬疑类网络剧的表现来看,具有社会符号意义的审讯空间逐渐减少,代之以法理空间的第二种空间形式。即剧中具有特定符号意义的限定性场景,如《谁是凶手》中胡山泉交代犯罪事实的饭店大堂、《沉默的真相》的张超律师家等。法理空间作为悬疑类网络剧故事终点的功能性叙事场景,具有负载公平、公正与正义等价值诉求的审美意义。

在叙事深层,法理空间意味着社会回归到公平、公正和正义的社会秩序,因而具有鲜明的符号意义和象征含义。

由此看出,悬疑类网络剧在空间叙事层面,满足叙事学意义上的“失去平衡—寻求秩序—回归新秩序”的故事弧线,由此完成悬疑剧的价值指向,即弘扬社会主义法治文化,传播人性的真善美,进而满足观众对公平正义的期待和对精神文化的追求。

基于网络特性的封闭性叙事空间及审美分层

值得一提的是,网络媒介的特质促使悬疑类网络剧在相对封闭的空间中完成叙事。或者说,网络文化空间赋予悬疑类网络剧具有封闭性叙事空间的审美特质,这也是进一步研究该类网络剧叙事特征的前提。

所谓封闭空间(又称锁闭式空间),是指“人物的视野被空间层次内容部分或全部的遮挡,总体上形成一种阴暗、狭小的空间效果,使人的心理和意识产生具有一种压抑、悲愤的视觉感受和艺术效应”。④即是说,这类空间是与外界相对隔离并受到限制的特定造型空间。

如果说电影艺术与电视剧是在双重景框内完成封闭性空间叙事的话(前者建构在银幕边框与影院之间,后者建构在电视机荧屏与家庭环境之间);那么悬疑类网络剧作为在网络文化语境下生长起来的剧集类型,则是在网络剧剧集、即时互动性网络屏幕和个人化现实收看环境等双重场景中完成封闭空间的叙事。

第一重封闭场景是悬疑类网络剧中剧集所呈现出的画面镜头里的故事场景。即在涉案故事的层面对事件发生的地点、人物活动的场所和故事展开的特定地域或社会背景的影像表达。在该层叙事场景中,主要表现为镜头内部的冲突,即蒙太奇。这是空间叙事的开拓性和基础性能力。

在电影理论发展史中,苏联的库里肖夫、爱森斯坦和普多夫金等人,在电影纪实性的基础上强调蒙太奇的表现性和概括力。即“蒙太奇—这是镜头内部的冲突首先发展为两个并列镜头之间的冲突:‘镜头内部的冲突是潜在的蒙太奇,随着冲突的加强,它终于冲破了那个四角形的细胞,而把自己的冲突扩展为各个蒙太奇镜头之间的蒙太奇撞击’”。⑤

在悬疑类网络剧中,通过蒙太奇组合镜头的故事场景,加之视听语言的空间造型建构起封闭性叙事空间,形成特有的故事场景。

须知,封闭场景意味着空间的排他性,是在特定的、排他的、此在的空间中展开悬疑故事。即通过色彩、光线、影调、构图、镜头运动等视听语言,暗示人物的心理活动、塑造特定的情节、组合各个场面之间的关系,从而揭示故事发生场域的象征意义、历史意义和时代意义,是视听文本意义上的造型空间。

如《隐秘的角落》电影胶片的画面质感营造带有寓言性的故事氛围,《摩天大楼》光影交错的晃动画面塑造神秘莫测的命案场景,《八角亭谜雾》迷蒙低调的阴雨连绵渲染心神不宁的人物情绪等,国产悬疑类网络剧尤其重视剧集内空间的造型性和表意性,以营造具有悬念感的故事氛围为旨趣。

这样看来,空间与封闭空间是悬疑类网络剧重要的叙事技巧与表现手段。不同的空间环境、场景转换和空间表现能够推动破案情节的发展。换言之,封闭空间能参与人物的塑造、氛围的营造和逻辑的推理等悬疑故事的叙事过程,促使叙事空间向空间叙事跃升。

第二重封闭场景是悬疑类网络剧的网络屏幕载体与现实收看空间所建构的故事景框。它将现实物理空间与影视剧集空间区隔,形成较为独立的封闭性叙事空间。也就是说,网络观众在收看悬疑类网络剧时不仅可以获得与电影观众在影院观影相似的沉浸式体验,即私密化和个人化的观剧环境。更重要的是,由于网络境的特定属性,致使观众在观看时获得更具悬念感的审美体验。具体而言,国产悬疑类网络剧第二重封闭场景叙事主要表现为以下两点:

一方面,国内主流网络视频平台纷纷为悬疑类网络剧观众“量身定制”剧场模式。如爱奇艺推出的“迷雾剧场”,优酷视频设置的“悬疑剧场”,腾讯视频将“罪案谍战”剧场与“网剧也有高质量”相结合精准推送用户的做法等行业传播模式,在短时间内产生富有悬念感的圈层化观剧效应。其中的原因是:“迷雾剧场的出现将悬疑IP进行集中的拍摄和制作,聚焦行业板块,将受众最大化,短且精的剧情满足当代观众碎片化的观影需求,高质量小而美的作品推进悬疑网络剧工艺化进程。”⑥

另一方面,网络剧的互动性传播赋予观众更多的选择权,让观众更沉浸地、更主动地置身于观剧空间。毋庸置疑,观众实时发送的弹幕文本,生成即时性评论系统。这种覆盖在剧集内容上方的文字文本,是不同观众在不同时空下对剧情的评论、感受与思考,可以在关键性叙事场景中起到强化悬念氛围的作用。再者,悬疑类网络剧的编创者主动开放叙事节点,让观众参与到叙事场景中,切身操作去体验、设定与感受刑侦破案故事的走向。如《在劫难逃》的开放式结局使得悬疑剧的悬念感升级。

因此,对于悬疑类网络剧的观众来说,观剧成为一种有悬念感的“仪式”活动。观众在相对自主性和完全自我性的时空情境中,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有限的互联网屏幕之上,与万千虚拟的观剧同伴共同体验悬疑故事的过程,体会故事中的意义,感悟相伴而生的情感刺激,从而进入超越日常生活的沉浸式故事体验仪式。

结语

综上所述,空间赋予悬疑类网络剧更丰富的叙事内涵。国产悬疑类网络剧的空间,不仅是悬疑故事发生的背景,而且渗入悬疑类网络剧的叙事机制内部,参与人物形象的塑造与价值取向的表达,成为具有逻辑性、表意性和象征性的修辞手段,这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国产悬疑类网络剧类型化的叙事法则。

(作者:魏兵,系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在站博士后、助理研究员)

注释:

①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第740页。

②[法]马塞尔·马尔丹:《电影语言》,何振滏译,中国电影出版社2006年版,第190、191页。

③[法]亨利·列斐伏尔:《空间与政治》,李春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27页。

④周登富:《银幕世界的空间造型》,中国电影出版社2000年版,第172页。

⑤[苏]爱森斯坦:《狄更斯、格里菲斯和我们》,见邓烛非:《电影蒙太奇概论》,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8年版,第24页。

⑥孙汶、张智华:《中国悬疑题材网络剧的新发展》,《艺术广角》2021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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